人美经典文章
那天我带儿子去商场，他刚满四岁。走到儿童区，他一眼就盯上了那个奥特曼玩具——最新款，会发光会说话，正是他念叨了好久的。可标签上的价格让我倒吸一口气，三百多，实在舍不得。
“妈妈，我想要。”儿子眼睛亮晶晶的，拽着我的衣角不肯走。
就在这时，旁边摊位传来热情的声音：“扫码就能免费领玩具哦！限量一百个！”
一个穿着玩偶服的姑娘正招呼着，桌上摆着同样的奥特曼。几个家长已经围过去，手机对着二维码“嘀嘀”响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——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？可看着儿子渴望的眼神，再看看那三百多的价签，犹豫了。
“就扫个码，很快的！”姑娘笑盈盈地递过宣传单，“我们是正规儿童摄影机构，做个市场调研。”
她指着桌上的奥特曼：“这款原价399呢，今天做活动全免费。”
儿子轻轻拉了拉我的手：“妈妈，我们运气真好。”
就这一句话，让我防线彻底崩溃。我想着，大不了领完玩具就删掉，还能怎样？
掏出手机，打开微信，对准二维码。“嘀”的一声，跳出一个公众号关注页面——××儿童摄影。关注后，弹出链接要填资料。姓名、电话、孩子年龄、性别、生日、幼儿园名称……越填越觉得不对劲，但已经填到一半了。
“所有信息都需要填吗？”我问。
姑娘依旧笑容满面：“对的姐，我们要做客户分析，保证不会泄露。”
现在想想，那句“保证”多么苍白。可当时，看着儿子期待的小脸，我还是把表格填完了。提交，截图，递给工作人员核实。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。
儿子欢天喜地地接过奥特曼，紧紧抱在怀里，像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。他抬头看我，眼睛弯成月牙：“妈妈，你真好。”
那一刻，我心里甜滋滋的，觉得自己真是个聪明的妈妈，既省了钱又满足了孩子。
如果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，我宁愿当时花三千块买下那个玩具。
噩梦是从第三天开始的。
先是接到一个儿童摄影机构的电话，准确叫出我和儿子的名字，还说“根据资料您孩子四岁，正是拍写真最好的年纪”。我以为是扫码的那家，客气地回绝了。
可接下来，电话越来越多。儿童英语培训、早教中心、保险理财、母婴用品推销……每天至少三五个。更可怕的是，他们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——不仅知道孩子的姓名年龄，连生日、上哪家幼儿园都一清二楚。
我开始恐慌，这些信息他们怎么知道的？
最让我毛骨悚然的电话出现在一周后。对方自称是“儿童天赋检测中心”，说通过大数据分析发现我儿子“具有超常的艺术天赋”，推荐价值两万的开发课程。
“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电话？怎么知道我孩子的情况？”我声音发抖。
“信息库推送的。”对方轻描淡写。
那天晚上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，把所有可能泄露信息的环节想了一遍。最近只在那次扫码填过这么详细的资料。
我尝试联系那个公众号，发现已经被注销。去商场找那个摊位，早换成了卖鞋的。问商场管理人员，他们说那是短期租赁，租期三天，找不到人了。
我像个傻子一样，站在曾经扫码的地方，浑身发冷。
真正的打击还在后面。
半个月后，儿子从幼儿园回来，闷闷不乐。晚上睡觉时，他突然问：“妈妈，是不是我们家很穷？”
我心里一紧：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
“有个叔叔来幼儿园，说可以帮小朋友申请助学金。他说他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，连玩具都要领免费的。”
我如遭雷击，整个人僵在那里。信息被转卖了多少手？连这种机构都拿到了？
从那天起，儿子变了。以前活泼开朗，现在经过玩具店，他会主动说“妈妈我不要”；看到别的孩子有新玩具，他会默默走开；甚至有一次，他把那个奥特曼塞到衣柜最底层：“我不喜欢它了。”
我明白，他不是不喜欢，他是隐约感觉到这个玩具带来的伤害。
最严重的一次，我接到幼儿园老师电话，说儿子和同学打架了。赶到幼儿园，对方家长不依不饶：“你家孩子怎么回事？说我们孩子炫耀玩具！”
儿子小脸涨得通红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：“他说你是个穷妈妈，连玩具都买不起！我说不是！你是最好的妈妈！”
我一把抱住他，眼泪夺眶而出。是我的愚蠢，让孩子承受了这些。
为了这事，我报了警，咨询了律师。可警察说这种案件太多，很难查到源头；律师说维权成本太高，得不偿失。我只能一个个拉黑骚扰电话，去幼儿园解释情况，每天提心吊胆地等着下一个陌生来电。
那个奥特曼，我一直没扔。它摆在书架上，像个耻辱柱。每次看到它，我就想起那个下午，想起我的侥幸心理，想起信息时代里个人隐私的脆弱。
前几天晚上，儿子突然说：“妈妈，其实那个奥特曼挺好的。”
我摸摸他的头：“妈妈给你买个新的吧，这个旧了。”
他摇摇头：“不要，这个是你用‘魔法’变出来的。”
四岁的孩子不懂信息泄露，他只知道这个玩具是妈妈“变”出来的。他不知道，这个“魔法”的代价有多大。
如果时光能倒流，我一定会告诉那个下午的自己：免费的，往往是最贵的。那些看似省下的钱，迟早会用另一种方式偿还。
现在我去商场，看到扫码送礼品的摊位都会绕道走。有时会忍不住提醒带孩子的家长：“小心信息泄露。”大多数人笑笑，继续扫码——就像当初的我。
也许总要亲身经历，才能明白隐私的价值。只是这堂课的学费，太沉重了。它不仅让我失去了安宁，更在孩子心里留下了看不见的伤痕。
那个奥特曼还在书架上，闪着蓝色的光。每次看到它，我就想——在这个数字时代，我们每个人都在裸奔，而很多人还浑然不觉，直到付出代价的那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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