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消息提示音像催命符一样，每隔几分钟就响一次。微信对话框里，红色的未读数字不断累加，有些是关心，有些是质疑，更多的，是劝我“回头是岸”。
“你知道现在网上都怎么说你吗？”
“何必呢，退一步海阔天空。”
“你这样固执，只会让事情更糟。”
我关掉手机，把它塞进抽屉最深处。窗外夜色浓重，城市灯火通明，我却感觉自己站在孤岛上。
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说起。
那时我决定辞去稳定的工作，去山区支教。在别人眼里，这个决定疯狂又不可理喻——三十岁，事业上升期，年薪可观，却要放弃一切去一个连快递都送不到的地方。
“你图什么？”妈妈在电话里哽咽，“等你回来，这个位置早就有人顶上了。”
朋友说得更直接：“你想做圣人，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。”
最难回应的是那些素不相识的网友。他们在我的告别微博下留言：
“又来个作秀的，坚持不了三个月。”
“城市混不下去了才去山区找存在感吧？”
“现在的年轻人，一点责任感都没有，说走就走。”
每一条评论都像一根刺，扎在心上。夜深人静时，我会一条条翻看，然后问自己：我真的做错了吗？
启程那天，天空飘着细雨。机场里，只有最好的朋友来送我。她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用力抱了抱我。在安检口回头时，我看见她悄悄抹了抹眼角。
山路比想象中更难走。吉普车在碎石路上颠簸了六个小时，手机信号时断时续。到达学校时已是傍晚，夕阳把土坯房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这里只有三间教室，八十多个学生，两个老师。王老师在这里教了二十八年书，见到我时，他搓着粗糙的手，不停地说：“太好了，太好了。”
孩子们躲在门后偷看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最初的日子确实难熬。没有自来水，要去半山腰挑水；晚上睡在硬板床上，经常被冻醒；最难受的是孤独，每当夜深人静，那些质疑的声音就会在脑海里回响。
直到那个雨天，一切都变了。
那天放学，雨下得特别大。我打着伞送孩子们回家，路过最陡的一段山路时，八岁的小芳脚下一滑。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拉，自己却失去平衡，摔进了泥泞里。
手肘火辣辣地疼，雨水混着泥土灌进衣领。我坐在泥水里，突然觉得特别委屈——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苦？如果还在城市里，此刻应该坐在温暖的咖啡馆里吧？
“老师，你疼吗？”小芳蹲在我身边，用袖子擦我脸上的泥水。其他孩子也围过来，七手八脚地扶我。
那天晚上，小芳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，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：“老师，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。”
就这一句话，让我在煤油灯下哭了很久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。我教孩子们唱英文歌，他们教我认山里的草药；我在黑板上画世界地图，他们在我的笔记本上画家乡的山水。渐渐地，我发现自己开始能听懂他们的方言，开始习惯玉米糊糊的味道，开始在山风中睡得香甜。
期中考试后，我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张卡片，让他们写下梦想。
“我想当医生，治好奶奶的眼睛。”
“我想去看看大海。”
“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老师。”
读着这些卡片，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。不是为了证明什么，也不是为了逃避什么，只是因为——这里需要我，而我，也需要在这里找到自己。
现在，雨季又来了。我坐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批改作业，窗外是连绵的青山。手机早就修好了，但我很少去看那些评论。不是因为不在乎，而是因为我终于明白：别人的声音再大，也大不过内心的呼唤。
昨天，有个新来的志愿者问我：“你是怎么顶住那么多压力，坚持下来的？”
我想了想，说：“当你找到真正属于你的位置时，外界的喧嚣就会慢慢变小。不是听不见，而是你心里有了更重要的声音。”
就像山里的竹子，在风雨中会弯腰，但不会折断。它的根扎得越深，就越能经受住考验。而我的根，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悄悄生长。
夜深了，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。明天还要早起，给孩子们上晨读课。推开窗，山风带着野花的香气扑面而来，远处传来隐约的犬吠。
这就是我的选择，我的坚持，我的人生。在争议中，我找到了最真实的自己。而这一切，都值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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