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第一次走进农产品加工厂,扑面而来的是淀粉和泥土混合的气味。流水线上的老师傅递给我一个刚出土的土豆:“尝尝?”我犹豫着咬了一口,满嘴土腥味。他笑了:“这可不是你们写字楼里的咖啡。”
确实不是。在互联网公司,规则写在文档里,版本迭代有明确周期。而在这里,规则藏在一百多种土豆的特性里,藏在老农看天色的经验里。第一个月,我几乎天天碰壁。
最惨痛的一次,是设计自动化分拣系统。我带着团队熬了三个通宵,做出自以为完美的算法模型。结果运来的土豆大小、形状千差万别,机器识别率不到60%。请来的农业专家抓起一把土豆:“小伙子,你知不知道,光是这个县的土豆就有七个品种?有的适合做淀粉,有的适合做薯片,有的只能当饲料。”
那一刻我明白了,新行业的规则不是用来学习的,是用来尊重的。
我开始跟着采购员老李下乡。凌晨四点出发,颠簸三小时到山区。老李和农民讨价还价不用计算器,蹲在地头抽根烟,捏捏土,看看云,价格就在谈笑间定了。我问他秘诀,他说:“小张啊,你看这土豆上的泥,带红土的长得结实,黑土地的个头大。农民不容易,收成好坏全写在脸上。”
慢慢地,我学会了在田埂上吃午饭,听他们讲哪年大旱,哪年雨水多。这些看似无关的闲聊,让我理解了农产品的核心规则——不确定性。互联网追求可控,农业要学会与不可控共处。
第二年春天,我们研发新产品遇到瓶颈。传统工艺做出的土豆粉总带涩味,试遍所有提纯方法都不理想。有个周末,我在村里看到老太太做土豆粑粑,她把切好的土豆泡在清水里,每隔两小时换一次水。“这样泡一晚上,涩味就没了。”她说得轻描淡写。
就是这个被写进研发报告的方法,解决了困扰我们三个月的问题。实验室里价值百万的设备,输给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土办法。我在周报上写:新行业的规则往往不在教科书里,而在老师傅的手上,在老乡的嘴里。
真正让我完成蜕变的,是去年那场暴雨。连续一周大雨,通往主要产区的路断了。仓库库存只够维持五天生产,所有人都慌了。老李默默翻开他的小本子——上面记着周边每个村种土豆的人家,电话打了一圈,硬是从三个方向凑齐了原料。
“规则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他指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,“这些才是咱们真正的仓库。”
现在,我们的第三款新产品刚刚上市。我不再执着于用互联网思维改造传统行业,而是试着做一座桥——把物联网技术用在仓储管理上,同时保留老师傅手摸鼻闻的品控经验;用大数据分析市场趋势,但定价时还是会参考老李的那个小本子。
上周,又一批新员工入职。我带着他们参观车间,有个年轻人问:“张总,转行最难的是什么?”
我递给他一个土豆:“最难的是忘记你曾经很厉害。在这片土地上,我们永远是小学生。”
他似懂非懂地接过土豆。就像三年前的我,握着一个全新的世界。这个世界的规则写在每一片叶脉里,刻在每一道犁沟里,它不要你征服,只要你理解。而理解的方式,就是把鞋子沾满泥土,把手弄脏,把身段放得比土豆上的泥土还低。
跨界三年,我没能成为农业专家,但我学会了倾听土地的声音。这或许就是最好的适应——不是快速,而是深入;不是征服,而是共生。当第一个由我全程参与研发的产品得到市场认可时,那种喜悦比当年拿到融资更踏实。因为我知道,这一次,我的根已经扎进了新的土壤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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