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栋楼是浅黄色的,有些年头了。五楼,从左往右数第三个窗户。窗台上曾经摆过一盆绿萝,是他生日时我送的。现在绿萝不见了,换成了几盆多肉,小小的,圆滚滚的,在阳光下应该很可爱吧。但我从没在白天路过过——下班后的黄昏,或是加完班的深夜,这才是我路过的时间。
其实我可以绕路的。从公司回家有两条路,一条经过他小区,另一条沿着河边。河边的路更近,风景也好,夜晚的灯光映在水面上,碎成一片片金色的梦。可我总是鬼使神差地选择绕远,选择那条会经过他窗下的路。
今天下班特别晚,已经十一点多了。春天的夜晚还有些凉,风把新长的树叶吹得沙沙响。快到小区门口时,我的心跳开始不规律起来,手心微微出汗。这种感觉很奇怪,明明知道不会遇见,明明知道就算遇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可身体还是固执地紧张着。
大门保安换了一个人,不是以前那个爱笑的大爷了。新来的保安很年轻,坐在岗亭里玩手机,头都没有抬。我松了口气——不用解释为什么总是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,不用面对好奇的目光。
走进小区,路灯把梧桐树的影子投在地上,斑斑驳驳的。有几个晚归的人在遛狗,小狗的铃铛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脆。我放慢脚步,开始数:一、二、三……
数到第十五步时,能看见那栋楼的轮廓了。我的视线开始躲避,先是看左边花坛里新开的花,然后是右边儿童乐园空荡荡的秋千。视线像受惊的鸟,就是不敢往五楼的方向去。
第二十步,已经站在楼下了。我的脖子变得僵硬,仿佛被什么固定住。明明抬头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,现在却需要巨大的勇气。我知道窗户就在那里,就在我头顶斜上方四十五度左右的位置。如果抬头,会看见什么?亮着灯,还是暗着?窗帘是拉着的还是敞开的?这些问题的答案近在咫尺,我却不敢去验证。
有一次,那是去年冬天最冷的一个晚上,我实在没忍住,抬头了。窗户亮着,淡黄色的灯光,窗帘没拉严,留了一条缝。就那一眼,我看见了客厅的一角——沙发还是那个米色的布艺沙发,我们一起去家具城挑的。就这一眼,让我在寒风中站了十分钟,直到楼下的邻居回来,用奇怪的眼神看我。
那之后,我就再也不敢抬头了。
不是不想,是不敢。那种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,明明知道下面是熟悉的风景,却害怕看一眼就会坠落。他的生活已经和我无关了,这个认知像一堵透明的玻璃墙,隔在我和那扇窗之间。我可以靠近,但永远无法真正触摸。
今天,窗户是暗着的。我用余光确认了这一点。他可能睡了,也可能还没回家。他最近工作忙吗?还像以前那样熬夜看球赛吗?这些问题的答案,我已经没有资格知道了。
第三十九步,我走到了楼的另一侧。风突然大了一些,把我的头发吹乱了。我停下来,假装系鞋带——虽然我穿的是一双没有鞋带的皮鞋。这个动作让我有机会多停留几秒钟。地上有一片梧桐叶,不是秋天,叶子却黄了。我捡起来,放在手心,叶脉在路灯下清晰可见。
终于,我继续往前走。不用回头也知道,那扇窗已经被我留在身后了。
其实我和他分开得很平静,没有争吵,没有撕心裂肺。只是有一天,我们同时发现,彼此想要的生活不太一样。像两条交叉过的直线,在某个点相遇后,注定要越走越远。他搬来了这个小区,我选择了河对岸的公寓。不算远,三站地铁的距离,却再也没见过面。
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那天我抬头了,恰好他也在窗边,我们会互相看见吗?看见了又会怎样?挥手?点头?还是假装没看见?这些问题没有答案,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一样。
走出小区大门时,年轻的保安还在玩手机。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楼,整体轮廓在夜色中很安静。很多窗户都暗着了,包括五楼左边第三个。夜更深了。
明天,我可能还会走这条路。可能还是不敢抬头。但我知道,那扇窗,那盆曾经存在过的绿萝,那些在窗内发生过的、与我有关的往事,都已经被我装进了心里的某个角落。它们很轻,轻得让我能够带着继续往前走;它们也很重,重得让我每一次路过,都要用尽全身力气,才能不抬头。
风还在吹,我把外套的拉链拉高了些。前方的路灯下,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。一步一步,走向下一个该去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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