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不是那种淅淅沥沥的小雨，是倾盆的，砸在水泥地上能溅起水花的雨。我们都没带伞——谁会想到呢，选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来办最后一道手续，天却在我们踏出那扇门时突然变了脸。
我脱下外套想给你挡雨，手举到一半又放下了。这个动作太熟悉，熟悉得让人心慌。十年前我们刚认识那次，也是突然下雨，我就是这样用外套给你撑起一小片天。你当时笑得眼睛弯弯的，说这比打伞浪漫。
现在你只是静静地站着，任雨水打湿你的头发。刘海贴在了额头上，水滴顺着脸颊往下淌。我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眼泪，雨太大了，什么都看不清。
“等雨小点再走吧。”你说。
我们退回到屋檐下，并排站着，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。这个民政局，十年前我们也来过。那时候排了很长的队，每对新人脸上都挂着笑。你紧张得一直捏我的手指，小声问：“你说他们会不给办吗？”
怎么会呢。我们符合所有条件——单身，成年，自愿。就像今天，我们也符合所有条件——自愿，对财产分割没有异议。
屋檐很窄，雨还是能飘进来，打湿了肩膀。我看着你的侧脸，突然想起很多事。
记得刚结婚那年吗？我们租的那个小房子会漏雨。每逢下雨天，就得把盆盆罐罐都摆出来接水。叮叮咚咚的，你说像在听一场室内音乐会。有一次半夜下暴雨，我们被雨声吵醒，发现床顶也在漏。两个人只好把床挪到房间正中央，蜷在一起听四面八方的滴水声。你笑着说：“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，一定要买个不会漏的。”
后来我们真的买了房子，不漏雨，朝南，有个小阳台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们不再一起听雨了。你忙着带孩子，我忙着工作，雨下得再大，也不过是窗外模糊的背景。
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。民政局进进出出的人，有的甜甜蜜蜜地挤在一把伞下，有的像我们一样，一前一后，各自淋雨。
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？”你突然问。
怎么会不记得。那是在朋友组的饭局上，外面也是这样的暴雨。吃完饭发现你的伞坏了，我说我送你，你说不用。可我还是跟着你走到了公交站，浑身湿透。后来你告诉我，就是那个瞬间打动了你——一个人明明可以避雨，却选择陪你淋雨。
这十年，我们一起淋过多少场雨啊。在黄山脚下被暴雨困在亭子里，在鼓浪屿因为突然的阵雨躲进咖啡馆，还有那个我永远记得的夜晚，你抱着发烧的孩子站在小区门口等我，没打伞，我说你怎么这么傻，你说打车打不到，心里急，就顾不上打伞了。
也许婚姻就是这样，开始的时候我们以为是在找一把伞，后来才发现，不过是找到了一个愿意一起淋雨的人。只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，我们不再愿意陪对方淋雨了。
雨小了一些，从倾盆变成了细密。
“差不多了，”你看了看表，“我下午还要去接孩子。”
我点点头。孩子归你，这是早就说好的。我每周可以探视两次。
你往前走了一步，又停下，回头看我：“你记得带伞了吗？”
“没事，车就在前面。”
你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从包里拿出那把折叠伞——我认得的，是我们去年一起买的，蓝色的，上面有白色小云朵。
“拿着吧，”你说，“我打车。”
我接过伞，手柄上还有你的温度。
你转身走进雨里，没有回头。我看着你的背影，想起这十年，我们有过那么多美好的日子。一起装修第一个家，一起迎接孩子的出生，一起度过每一个普通却珍贵的日常。我们并不是不爱了，只是累了，像两条曾经并肩游的鱼，被生活的水流冲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民政局门口的雨，淋湿了你的背影，也淋透了我们的十年。那把蓝色的伞我一直没撑开，就让它在我手里静静地待着。雨水顺着脸流进嘴里，咸咸的，不知道是雨还是泪。
这雨总会停的，就像我们的爱情，曾经那么汹涌，最后也归于平静。只是以后下雨的日子，我会记得，曾经有个人，陪我淋了整整十年的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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