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我和她的故事，开始得其实很普通。是在一个朋友的饭局上，人声嘈杂，她坐在我对面，话不多，只是安静地听着。直到有人说起一个很冷的笑话，大家都敷衍地笑了笑，唯独她，和我同时看向了对方，眼神里藏着同样的、觉得那笑话实在不怎样的默契。就那么一眼，像夏夜一点微弱的萤火，却偏偏照亮了我心里一块从未在意过的地方。
后来，便是顺理成章的靠近。我们从聊喜欢的电影和书，慢慢聊到各自成长的糗事，聊到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恐惧与渴望。我发现，我们竟是如此相像的两个人——同样敏感，同样会在热闹中感到孤单，同样在心里筑着一道不轻易让人走进的墙。可我们偏偏，互相为对方开了门。那段时间，连空气都是甜的。走在路上，会觉得风格外柔软，云格外好看。手机一响，心会先跳一下，期待着屏幕那头是她名字的亮起。我以为，日子可以一直这样过下去，把这寻常的人间烟火，过成我们的地久天长。
可是，世间好物不坚牢。像所有没有结局的故事一样，我们之间，横亘着一些无法逾越的东西——是相遇得太晚，彼此的人生图纸早已勾勒出其他的线条，牵连着对别人的责任。那是一条清晰的、用理智划下的边界，我们都知道，跨过去，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分开的那天，我们都很平静，没有哭闹，也没有追问。只是最后用力地、紧紧地拥抱了一下，仿佛要把对方的气息刻进自己的骨头里。我说：“保重。”她点了点头，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，终究没有落下来。然后她转身走了，背影消失在街角，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。
从那以后，我成了一个最严谨的划分者。白天属于工作，属于责任，属于一切“应该”做的事情。我把自己投入无尽的忙碌里，用会议、报表、社交填满每一分每一秒，不留下任何空隙。我做得很好，好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，我已经彻底走了出来，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、情绪稳定的大人。
但夜晚，它从不与我合作。
当所有的喧嚣沉寂下来，当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，关掉最后一盏灯，那一刻，防御工事便全线溃败。思念不是排山倒海般地袭来，那样反倒痛快。它是渗透，是弥漫。是窗外路灯昏黄的光晕，让我想起那次我们散步到深夜，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。是枕头上若有若无的、她曾用过的洗发水的淡香，那味道像一个温柔的贼，偷走了我所有的睡意。是某个辗转的瞬间，脑海里会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出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，或者她生气时微微抿起的嘴角。
我会像着了魔一样，打开那个设置了重重密码、却从未真正锁住的相册。指尖划过屏幕，一张一张地看。照片里的我们，靠得那么近，笑容那么真。我甚至能回忆起当时阳光的温度，和她手心的触感。理智在耳边厉声警告：停下，别再看了！可心却像被钉在了那里，贪婪地汲取着那些早已逝去的温暖，用这些虚幻的影像，来喂养这深夜的饥渴。
我也曾试过所有据说有效的方法。把关于她的一切都锁进箱子，推到床底最深处；跑去健身房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；在睡前喝一点酒，祈求它能带来一场无梦的沉睡。可没有用。那个箱子，总会在某个夜晚，被我的思绪无形地打开。身体的疲惫，抵不过精神的清醒。而那点酒精，唯一的作用，只是让思念发酵得更加浓烈，让伪装了一天的坚强，在醉意中土崩瓦解。
我甚至会在半梦半醒之间，听到手机响了，拿起来一看，是她发来的消息。可当我激动地解锁屏幕，那里却空空如也，只有一片冰冷的寂静。原来，连我的梦境，都在欺骗我。
我清楚地知道，我们之间的边界是对的。那是对彼此人生、对无辜之人的保护。越过它，我们得到的不会是幸福，只会是更大的痛苦和无法收拾的残局。这份“明知不该”，我时刻刻都记得。
可是，思念它不讲道理，不辨对错。它就像身体里自行滋长的藤蔓，白天被太阳炙烤着，蜷缩起来；一旦夜幕降临，沾了露水，便疯狂地缠绕我的心脏，越收越紧，直到让我窒息。我无法命令它停止，就像我无法命令心脏不再跳动。
于是，夜晚成了我一个人的秘密战场。我在这里，与自己厮杀，与回忆谈判，与那份不该存在的深情反复拉扯。天亮时，我偃旗息鼓，收拾好一身狼狈，重新戴上平静的面具，走出去，继续做那个“明白事理”的成年人。
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吧。在光天化日之下，做一个理智的逃兵；在漫漫长夜里，做一个思念的囚徒。那条边界，我用尽全身力气守住了，一步也未跨越。可我的心，却夜夜都在犯规，向着那个再也回不去的远方，一路奔袭，直至破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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