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仔细想想，好像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点。没有捉奸在床的狗血剧情，没有摔门而出的激烈冲突，甚至没有一次像样的、关于“我们到底还过不过”的谈话。我们的婚姻，就像一杯被反复冲泡的茶，一次比一次淡，直到最后，只剩下一点温吞水的颜色和味道，喝下去，什么感觉都没有。
昨天，因为谁去接放学的孩子这么一件小事，我们之间又有了那么一点火药味。他说他晚上有个推不掉的应酬，我说我也有个急着要交的方案。话赶话，声音就高了起来。放在几年前，这绝对会演变成一场大战。我会指责他心里只有工作没有家，他会反问我为什么永远不能体谅他。我们会翻旧账，会互相攻击，会气得浑身发抖，会摔东西，也会在某个深夜，一方先软下来，抱着对方，流着泪说“我们不吵了”。
可昨天没有。
我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，看了大概有十几秒吧。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红血丝，和他眉宇间那种和我一模一样的、深深的疲惫。然后，几乎是同时，我们各自移开了目光。
他叹了口气，声音低了下来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：“行了，你别管了，我跟客户说一声，早点走，我去接。”
而我，心里绷着的那根弦“啪”地就断了，不是愤怒，而是泄气。我甚至提不起力气去说一句“算了还是我去吧”。我只是点了点头，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字：“好。”
然后，他转身去了书房，我继续对着电脑屏幕发呆。屋子里安静得可怕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。
那一刻，我心里涌上的不是悲伤，不是愤怒，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、冰冷的清醒：完了。我们之间，真的完了。
当一对夫妻，连争吵都觉得是一种巨大的、难以承受的消耗时，这段关系，其实已经死了。争吵，至少还意味着你在意，你还想争个对错，你还奢望通过这种激烈的方式，让对方明白你的心，让关系能有所改变。那是一种带着火花的、痛苦的连接。
而现在，我们之间，连这点火花都没有了。
我们像两个配合默契的演员，在同一屋檐下，扮演着“丈夫”和“妻子”的角色。我们会商量孩子的教育问题，会一起出席必须共同露面的场合，会在父母面前装作一切正常。但我们不再分享彼此的心事，不再有亲密的肢体接触，甚至连一起看个电视，都会刻意坐在沙发的两头。
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，中间却像隔着一片沉默的海洋。有时候半夜醒来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，我会觉得身边躺着一个如此熟悉的陌生人。我熟悉他睡觉时喜欢卷走被子的习惯，熟悉他衬衫的尺码，熟悉他爱吃的菜，可我完全不知道，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，他工作顺不顺利，他有没有哪怕一瞬间，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让人窒息。
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会儿，不是这样的。
我们也曾有过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的时候。为周末看什么电影能争上半天，最后用石头剪刀布来决定；会因为我说了一句想吃城东那家生煎包，他就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买回来；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吵得面红耳赤，然后他总会先投降，笨拙地做一桌难吃的菜，或者买一束俗气的红玫瑰，把我逗笑。
那时候的争吵，是带着温度的。吵完了，和好了，感情好像反而更浓稠了一些。那时候的累，是那种剧烈运动后、酣畅淋漓的累，睡一觉，第二天太阳升起，又是崭新的一天。
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？
也许是从他升职后越来越忙，而我为了孩子放弃了上升期的工作开始？也许是从一次次“说了你也不懂”的敷衍开始？也许是从我满心欢喜地跟他分享一件事，他却只盯着手机屏幕“嗯嗯啊啊”开始？
失望，就是这样一点点积攒起来的。像水滴，一滴一滴，看似无力，但天长日久，再坚硬的石头，也会被滴穿。
我们之间，没有原则性的错误，没有第三者，没有经济上的巨大压力。有的，只是日复一日的沉默和冷漠。这种“软刀子杀人”的感觉，比任何一次激烈的冲突都更让人绝望。它让你连指责都找不到一个确切的靶子，你只能看着这段关系像一艘漏水的船，慢慢地、不可逆转地沉下去，而你站在船上，连呼救都觉得徒劳。
有一次，孩子发高烧，我一个人在医院守了一整夜。凌晨四点多，他匆匆赶来，眼睛里全是血丝。他问我怎么样，我说稳定了。他坐下来，我们之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。后来，他哑着嗓子说：“辛苦你了。”
我说：“没事。”
然后，就再也没有然后了。我们没有像电影里演的那样，抱在一起，互相安慰，感慨生活的不易。我们只是并排坐在冰冷的医院长椅上，像两个被生活榨干了力气的、可怜的战友。
那一刻我明白了，我们之间剩下的，或许只有一点基于孩子和漫长岁月而产生的、类似“战友”的情谊了。而夫妻之间最核心的那点爱恋、那点激情、那点非你不可的亲密，早已荡然无存。
前几天，我收拾书房，无意中翻出了我们当年的结婚证。照片上的两个人，紧挨着，笑得那么灿烂，眼睛里是有光的。我看着那张照片，看了很久，眼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。
我不是哭我们回不去了，我是哭，我们怎么就把曾经那么珍贵的彼此，变成了今天这副疲惫、麻木的样子。
所以，我想是时候结束了。
不是为了惩罚谁，也不是因为不再有任何感情。恰恰相反，是因为我曾经那么深地爱过照片里那个神采飞扬的青年，也因为，我依然珍惜此刻这个虽然沉默但共同走过这么多年的、熟悉的陌生人。
结束这段婚姻，是放过他，也是放过我自己。我们不必再勉强自己扮演恩爱夫妻，不必再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里消耗掉所剩无几的美好回忆。我们可以松开手，让彼此去呼吸一口不一样的空气。也许未来，我们还能作为孩子的父母，以一种更轻松、更真诚的方式相处。
当连争吵都觉得累的时候，婚姻就已经失去了它最后一点活力。它不再是一个温暖的港湾，而是一座华丽的坟墓，埋葬着两个活人的喜怒哀乐。
我不想这样活着，我相信，他也不想。
那就这样吧。平静地，体面地，为我们这个故事，画上一个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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