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屋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，咚，咚，敲打着这过分安静的夜。我翻了个身，把脸埋进枕头里，枕头套是刚换的，有阳光晒过的味道，可我却只想从中捕捉到一丝他留下的气息——尽管他上次来，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。
我们在一起三年了。好像就是从去年他开始忙那个新项目起，这样的夜晚就越来越多了。我开始习惯性地熬夜，像一只守在黑暗里的困兽，唯一的指望，就是手机那一声突如其来的震动。那声音像是一根救命稻草，能瞬间把我从无边无际的猜测和失落里打捞起来。
起初，我只是等。靠在床头，抱着膝盖，漫无目的地刷着朋友圈，看别人的热闹，看各种公众号的文章，可那些字一个都进不到脑子里去。屏幕上的每一个数字跳动，都显得格外缓慢而沉重。从十一点，到十二点，再到凌晨一点。窗外的车流声渐渐稀落，直到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、像是叹息一样的鸣笛。
后来，我学会了给自己找点事做。把电视打开，声音调得很低，放着看过无数遍的老电影，让房间里有点人声，显得不那么孤单。我去厨房热一杯牛奶，端着温热的杯子站在窗前，看对面楼上零星亮着的几扇窗。我想，那每一盏灯背后，是不是也有一个和我一样在等待的人？他们又在等什么呢？
再后来，我开始自己骗自己。我把手机调成响铃模式，放在离耳朵最近的地方，生怕错过。我去洗澡，水声哗哗响，可每隔十几秒，我都要关掉水龙头，侧耳倾听，幻想着是不是有铃声响起。没有。只有水滴落在瓷砖上，滴滴答答，像倒计时的秒针。洗完澡，我甚至会郑重其事地敷上一张面膜，心里跟自己说：“说不定敷完，他的消息就来了。”好像这样刻意的“不期待”，反而能换来一点好运。
可大多数时候，运气并不好。
我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远。他会是在忙工作吗？那个项目的资料，堆起来有半人高，我是见过的。他伏在书桌前的背影，被台灯拉得好长。可这个点，也该结束了吧？那是和同事一起去吃宵夜了？他总说胃不好，又偏爱那些辛辣油腻的东西。又或者……他是累得直接睡着了？手机没电了？各种各样的念头，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，越缠越紧，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。我知道这些想法很多都是自寻烦恼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。
心路历程是最难熬的。从一开始的理解——“他太辛苦了，我要懂事”；到后来的焦躁——“再忙，连发个消息的几十秒钟都没有吗？”；再到深夜此刻的委屈和自我怀疑——“他是不是觉得我不重要了？是不是我话太多了，让他烦了？”那种感觉，就像是被扔在一片漆黑的荒野里，四处无人，连回音都没有。
我点开他的头像，翻看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。那时候，他有说不完的废话，吃了什么，看到一只奇怪的猫，天空一朵像小狗的云，都要拍给我看。他会在我睡着后，发一连串的“晚安，笨蛋”，把我的通知栏塞得满满的。那些绿色的对话框，密密麻麻，是过去亲密无间的证据，此刻却像针一样，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。从什么时候开始，那些鲜活的、带着温度的文字，变成了我大段大段的独白，和他那边长久的、令人心慌的沉默？
天边开始泛起一层鱼肚白，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溜了进来。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，跳到了五点零三分。城市开始苏醒，送奶工的车铃，早班公交的引擎声，隐隐传来。新的一天开始了，可我的夜晚，仿佛还没有结束。
我终于放弃了。手指僵硬地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，扔到床的另一头。身体很累，像被抽空了力气，眼睛又干又涩，可脑子却异常清醒。我拉高被子，把自己整个裹起来，像一个厚重的茧。被窝里是暖的，可脚底却一直冰凉，怎么都捂不热。
我知道，明天，或者说今天白天，他的消息可能会来。会是一句简单的“昨天太忙，睡着了”，或者“手机没电了”。我会回一个“没事，我也刚醒”，再加一个可爱的表情包。看起来一切如常，云淡风轻。
他不会知道，在他说“睡着”的那个夜晚，我这边，曾有过怎样一场无声无息的海啸。那些翻江倒海的委屈、担忧、和自我拉扯，最终都会在太阳升起时，被我自己默默地收拾干净，藏进一个谁也看不见的角落。
窗外越来越亮了。我闭上眼睛，听着自己并不平稳的呼吸声。等待，大概就是一个慢慢把自己所有的期待和热情，一点一点，亲手摁灭的过程吧。而那个始终没有响起的提示音，成了这个漫长夜晚里，最震耳欲聋的回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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