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那时候，他对我，那真叫一个上心。我随口提了句想吃城南那家老字号的生煎，他第二天一大早就骑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买，送到我楼下时，生煎还是烫的，他额头的汗也是热的。我感冒发烧，他请了假守在我宿舍，隔一会儿就探探我的额头，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，总能感觉他给我掖被角。我生理期肚子疼，他笨手笨脚地煮红糖姜茶，满屋子都是姜的辛辣气，他端着那个滚烫的碗，小心翼翼地吹凉了才递给我，眼神里的心疼，满得都快溢出来了。我的喜好，我讨厌什么，他拿个小本子记得比功课还认真。我说我喜欢向日葵，后来我生日，他就抱来好大好大一束，金灿灿的，晃得人眼睛都亮了。那时候我觉得，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，被他这么珍重地、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。
后来，我们就顺理成章地结婚了。开头那两年，也还是甜的。他会在我下班晚的时候，在巷子口等我。我们会一起在厨房忙活，他切菜我炒菜，烟火气里都是家的味道。他会记得我们的结婚纪念日，准备一份也许不贵重但很用心的礼物。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好像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时间点，就像一杯热水，它不是一下子凉透的，而是一点一点，不知不觉地，就冷掉了。
大概是从他工作越来越忙开始的吧。应酬多了，回家晚了，话也少了。起初我还等他，给他热着夜宵，后来，连等他回家的那份心思都淡了。我们之间的话，渐渐从天上的星星月亮，变成了地上的柴米油盐，再到后来，连柴米油盐都懒得交流了。
我在厨房切菜，不小心切到了手，血一下子冒出来，我疼得“嘶”了一声。他在客厅看电视，体育频道，解说员的声音激动得快要掀翻屋顶。他头也没回，只是提高嗓门问了一句：“怎么了？”我说，没事。然后自己默默去找创可贴。要是以前，他肯定早就丢下一切冲进来，抓着我的手，又心疼又着急，说不定还要笨拙地给我吹吹气。可现在，就只剩下一句隔着空气的、“怎么了”。
前几天我发烧，三十八度五，头疼得像要裂开，浑身骨头都酸软。我躺在床上，听见他下班回来的开门声，换鞋声，然后是去厨房倒水的声音。我以为他总会进来看看我，问问我好点没，想吃点什么。结果，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，打开了电视。我挣扎着起来去倒水，经过客厅，他抬眼看了看我，说：“脸色这么差，多喝点热水。”然后，视线就又回到了手机屏幕上。那一刻，我心里凉得比体温还低。我想起恋爱时那个因为我一点小感冒就如临大敌的他，忽然觉得无比陌生。热水，是啊，热水能退烧，但能暖了那颗已经凉透的心吗？
我们现在的生活，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。他赚他的钱，我顾我的家，分工明确，互不干涉。躺在同一张床上，也是背对着背，中间隔着的距离，好像比整张床还要宽。他不再记得我喜欢吃什么，讨厌什么，甚至我新剪了头发，换了副眼镜，他也要好几天后才后知后觉地问一句：“你是不是哪里不一样了？” 我跟他抱怨，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了。他觉得我无理取闹，说：“我这不天天回家吗？工资不都交给你了吗？你还想怎么样？” 是啊，他人是在这个家里，可他的心呢？那种满心满眼都是我的“在乎”，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
有时候我看着他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样子，会恍惚地想，眼前这个神情淡漠、对我的一切都缺乏兴趣的男人，和当年那个因为牵到我手就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的少年，真的是同一个人吗？时间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？
前几天收拾旧物，翻出一摞他当年写给我的信。信纸已经泛黄，字迹也有些模糊了。我打开一封，上面写着：“一想到你，我心里就像洒满了阳光，亮堂堂，暖洋洋的。我发誓，这辈子都会把你当成我最珍贵的宝贝，绝不让受半点委屈。” 我看着那些滚烫的、几乎要灼伤手指的文字，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那些誓言，他大概早就忘了吧，或者，他记得，只是觉得那都是年少时不懂事的疯话，当不得真。
可我，还一直记得呢。我记得他所有的好，记得他当初是怎样一点一点，用那些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斤的“在乎”，搭建起我关于爱情的全部信仰。可现在，这座信仰的宫殿，正在一寸一寸地坍塌，只剩我一个人，站在废墟里，捡拾着那些发光的碎片，徒劳地想要拼凑回从前。
我不知道别人的婚姻是不是也这样。是不是所有的热烈，最终都会归于平静？所有的在乎，最终都会变成习惯？我只是，觉得很失落，很孤单。那种感觉，不是身边没有人，而是身边明明有那么一个人，你却感觉，他离你很远，很远。
日子大概还是会这样过下去吧，平平淡淡，按部就班。他可能依然会觉得我是个“不懂事”、“要求多”的妻子。他永远不会明白，我要的从来就不是多少礼物，多少甜言蜜语，我只是想要回一点点，哪怕只是一点点，当年那种被捧在手心里的“在乎”。那种满心欢喜的、笨拙的、却无比真诚的在乎。
可是，没有了。就像那杯凉透的水，再也暖不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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