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,我们俩像往常一样,窝在她家洒满阳光的客厅里,喝着花茶,聊着闲天。她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,压低声音说:“哎,我跟你说个稳赚不赔的好事儿,一般人我不告诉他。”
我心里咯噔一下,好奇心被勾了起来。小雅是我最信任的朋友,我们从大学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。她精明,会过日子,以前推荐给我的几只基金,确实都小有收益。
“什么好事儿?”我放下茶杯,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。
“邮票。”她吐出这两个字,眼睛亮晶晶的,“不是让你一张张去收集,那太费劲。是买那种装订好的邮票册,主题明确,品相完美,就跟买理财产品一样。我姑父就在做这个,去年投了五万,今年行情好,转手就卖了八万!比存银行、买股票靠谱多了。”
她拿出手机,给我看她姑父发来的图片——一本本厚重的册子,封面烫金,里面是排列整齐、花花绿绿的邮票,什么“四大名著”、“珍稀动物”、“建国伟业”,听着就特别有底蕴,有价值。她还给我看了一些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,都是什么“王总收了十本”、“李姐又赚了多少”之类的信息。
“你看,这有实物在手里,比虚拟的数字踏实吧?而且这是文化收藏,只会越来越值钱。”小雅说得头头是道,“我把我攒的私房钱都投进去了,咱俩一起,还有个伴儿。”
说实话,我当时心里是有点打鼓的。我对邮票一窍不通,小时候集邮也就是觉得花花绿绿好看,完全不懂什么齿孔、版别、水印。但看着小雅笃定的眼神,听着那“稳赚不赔”的许诺,再想想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,她总不会害我吧?那种感觉,就像在迷雾里看到一盏灯,信任的人提着灯告诉你:“跟我走,前面是金山。”你很难不去相信。
于是,在一种混合着对朋友的信任、对财富的渴望以及一丝丝“不能错过这班车”的焦虑中,我动用了准备换车的十万块钱,通过小雅的姑父,买了两本据说“升值潜力巨大”的邮票册。一本是“生肖大全”,一本是“世界名画”。
记得去取货那天,我抱着那两个沉甸甸的、用绸布包裹的册子回家,心情就像抱着两个金娃娃。晚上,我还特意把它们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,时不时打开摩挲一下。那些小小的纸片,在我眼里不是邮票,而是未来房子首付增加的一部分,是一次奢侈的环球旅行的机票,是生活更从容的底气。我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,等升值了,是卖掉还是继续持有。
头几个月,我几乎每周都会问问小雅,“行情怎么样啦?”她总是乐观地说:“放心,姑父说还在涨,捂着就好。”我也就安下心来,做着我的财富梦。
转折点发生在半年后。一次家庭聚会,我一位远房表叔正好是位老邮迷。我兴致勃勃地跟他提起我的“投资”,他起初很感兴趣,但当我拿出那两本册子时,他戴上老花镜,仔细翻了不到十分钟,脸色就变得有点微妙。
他委婉地问我:“丫头,你这本……多少钱入的?”
我报出价格后,他沉默了一会儿,叹了口气:“孩子,你这东西,是‘商品册’啊。”
他看我一脸茫然,耐心地解释给我听。这种包装精美、主题成套的邮票册,大多是邮票公司把一些近期发行、量大且价值不高的邮票,进行豪华包装后,瞄准的就是我们这种不懂行但想投资的人。它们成本极低,主要价值都在那个华丽的壳子和营销概念上,在真正的邮票收藏市场里,根本没人认这个。用他的话说,“有这钱,不如去买几套真正有收藏价值的老纪特或者文革票,虽然单张看着不起眼,但那才是硬通货。”
我听着听着,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慢慢凉了。表叔后面的话,我几乎没听进去,脑子里只反复回响着“商品册”、“没人认”这几个字。
送走表叔后,我独自坐在书房里,看着那两本依旧光鲜亮丽的册子,它们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。我尝试着联系小雅的姑父,对方开始还敷衍几句,说什么“收藏要长期持有”,后来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了。我再去找小雅,她一开始还帮我联系,后来也变得支支吾吾,眼神躲闪,最后才带着哭腔说,她自己也亏了不少,她也是被她姑父骗了。
我们俩抱着电话,哭了很久。但那泪水,成分很复杂。有对损失的痛心,有对被骗的愤怒,但更多的,是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在崩塌。我无法分辨,小雅当初推荐给我时,是和我一样满怀希望的无知,还是明知有坑却拉我垫背?我不敢想,也不愿想。那十万块钱,买回了两本华而不实的废纸,更买回了我对“信任”二字的重新审视。
从那以后,我和小雅的联系渐渐少了。倒不是因为恨她,只是每次见到她,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昏了头的日子,想起自己当时那份炽热的贪婪和轻信,心里就像堵了一块石头,喘不过气。我们十五年的友情,仿佛被那两本邮票册压出了一道深深的、无法复原的折痕。
现在,那两本邮票册还放在我书架的角落里,落满了灰。我没有扔掉它们,算是对自己的一次警醒。它们提醒我,天上不会掉馅饼,即便是最信任的人指给你看的那片天,也可能只是海市蜃楼。任何投资,如果超出了你的认知范围,那所谓的“稳赚不赔”,大概率就是等着收割你的镰刀。
所谓闺蜜推荐的“稳赚不赔”,最终让我赔掉的,不仅仅是十万块钱,还有那段我以为坚不可摧的友情。这个教训,太贵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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