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去年春天，我通过朋友介绍进了这家日料店。店面不大，但装修得很精致，老板说要做线上直播，搞“现做现卖”的噱头。刚开始我真以为找到了好工作，每天清晨去市场挑最新鲜的鱼，金枪鱼要选眼睛明亮的，三文鱼要摸起来有弹性的。那会儿我切鱼时心里都带着敬意，觉得每一片鱼肉都有生命。
可干了不到两个月，老板就把我叫到仓库谈话。他指着冰柜里那些开始发暗的鱼说：“这些都得用上，不能浪费。”我愣住了，那些鱼的眼睛已经浑浊，凑近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酸味。
“老板，这不行啊……”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。
他拍拍我的肩：“小李，直播间的客人又闻不到味道。你看，这样处理一下——”他说着拿出个小喷壶，往鱼身上喷了点什么，“这是特制的亮光剂，喷完就跟新的一样。”
我第一次在直播中用这种鱼时，手都在抖。镜头对准我的时候，我努力保持微笑，但切鱼的手怎么都不听使唤。那块本该扔掉的鲷鱼，在我的刀下变成薄片，被精心摆盘，然后特写镜头推近，评论区都在刷“好新鲜”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有个叫“小雨妈妈”的常客，每次都给女儿买我们的寿司套餐。她说女儿生病住院，就爱吃我们家的三文鱼寿司。我记得特别清楚，有一次她留言：“医生说孩子需要补充营养，你们家的鱼特别新鲜，孩子吃了恢复得很快。”我盯着那条留言，手里的寿司卷怎么都捏不圆了。
店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——老员工教新来的：“周一到周三的鱼最不能买，因为周末的存货还没用完。”我们会在周四大量进货，然后撑到下周。变质的鱼要先用柠檬汁泡，去味；摆盘时底下多垫冰块，保持低温；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当着镜头现做，让客人觉得是刚处理的。
有一次，仓库里一批三文鱼已经发黏了，我偷偷要扔掉，老板当场发火：“你知道这一箱多少钱吗？”那天直播时，我特意把芥末放得特别多，心想这样能杀菌吧？能盖住味道吧？可看着订单一个个跳出来，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。
转折点是有天深夜，我正准备下班，看见老板娘在整理第二天的食材。她把自己吃的那份单独装好，用的鱼是从另一个小冰柜拿出来的，那冰柜平时都锁着。我这才明白，他们从来不吃店里卖给客人的鱼。
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离开，是“小雨妈妈”发来的一条差评。她说女儿吃了寿司后上吐下泻，医生说是食物中毒。老板让我去回复，说可能是孩子吃了别的东西。我打了好几行字又删掉，最后只回了个“抱歉”。
那天晚上我梦见那个从没见过的女孩，在病床上吃我做的寿司。醒来后枕头湿了一片，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。
我辞职的时候，老板冷笑着说：“你清高什么？这行都这样。”我没争辩，收拾东西走了。现在我在一家超市的水产区工作，虽然挣得少，但至少能摸着良心告诉顾客：“这鱼是昨天的，要不您看看今天新到的？”
每次路过那些灯火通明的日料店，我都会想起直播间里那些闪烁的点赞和“看起来真新鲜”的评论。我们都在自欺欺人，只是有些人装着装着，就真的忘了自己在装。
现在我还时常想起“小雨妈妈”和她的女儿。我想通过这篇文章对她们说声对不起，虽然这声道歉来得太迟。也希望正在看这篇文章的你，下次在直播间看到“现做现卖”的美食时，能多留个心眼——镜头能美化一切，但骗不了良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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