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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发店助理:洗头到手腕发酸的服务

    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给客人洗头时候的样子。

    那是我来城里的第三天,表哥介绍的这家理发店。老板捏捏我的胳膊,说“小伙子力气不错,就从小工做起吧”。于是我就站在了这个洗头床旁边。

    第一个客人是个阿姨,头发烫得卷卷的。我手抖得厉害,挤洗发水都挤多了,泡沫糊了她一脸。水温也调不好,一会儿烫得她直缩脖子,一会儿凉得她哎哟叫唤。带我的张姐赶紧过来救场,一边给客人赔不是,一边瞪我一眼。那天洗了八个头,下班时两条胳膊像不是自己的了,连筷子都拿不稳。

    张姐说,你得学会用巧劲。可什么是巧劲呢?我琢磨了好久。

    刚开始那几个月,每天最怕的就是下午两三点。这时候来的多半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,他们累,我们更累。你得让客人舒服,自己还得省着力气。手腕是最先抗议的——托着客人的后颈,既要稳,又不能硌着人家;揉搓头发,要用力到头皮,又不能扯疼;冲水时举着花洒,水柱要均匀,手腕得一直悬着。

    最难受的是长头发的女客人。头发湿了水特别沉,你得一只手托着,另一只手仔细揉搓每一寸头皮。她们总说“力道可以再重一点”,我就得再加把劲。有时候洗着洗着,感觉手腕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磨,咯吱咯吱的。

    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,我洗完最后一个头,发现右手腕肿了个包,按下去软软的,像塞了团棉花。老板看了一眼,轻描淡写地说:“正常,洗头工都会有的,腱鞘炎。”

    原来这个叫腱鞘炎。我上网查了查,说是反复重复一个动作导致的。是啊,每天重复几百次转手腕的动作,不发炎才怪呢。

    张姐教我用活络油搓,每天晚上收工后,倒在手心搓热了,使劲揉那个肿起来的地方。疼得龇牙咧嘴的,但第二天确实能好受点。我们洗头工之间有个默契——谁手腕疼得厉害了,其他人就会多分担几个。可大家都疼啊,谁又好意思总让别人帮忙呢?

    有一次给一位老大爷洗头,他头发稀疏,其实不难洗。可那天我右手腕疼得厉害,使不上劲,只好主要用左手。大爷闭着眼睛突然说:“小伙子,右手受伤了?”我一愣,说您怎么知道。他笑了:“我这头啊,左边按得重,右边按得轻。”临走时他塞给我一贴膏药,说是他儿子从香港带回来的,对劳损特别有效。

    那贴膏药我一直没舍得用,放在枕头底下。倒不是多贵重,是觉得有人注意到了,有人理解我们这行的辛苦。

    干了一年多,手腕慢慢适应了这种强度。虽然还是会酸会肿,但已经知道怎么调节了。比如洗头时站的位置很重要——离客人太近,胳膊打不开,全靠手腕发力;离得太远,整个手臂都得悬空,更累。最佳距离是胳膊自然弯曲,能用上小臂的力量,手腕只是辅助。

    水温的控制也熟练了。先用手背试,再用手腕内侧最敏感的地方确认。冬天和夏天不一样,男客和女客也不一样。老顾客来了,不用问就知道他喜欢偏热还是偏凉。

    最让我自豪的是,开始有客人点名要我洗头了。有个在银行工作的大姐,每次来都说:“让小刘洗吧,他洗得最舒服,力道刚刚好。”她不知道,为了这个“刚刚好”,我手腕上的膏药从来没断过。

    去年冬天特别冷,店里暖气不足,热水器还老是出问题。那段时间手腕疼得特别厉害,晚上睡觉都得用护腕固定着。有天早上醒来,发现右手完全动不了了,得用左手把它掰开。那一刻真的害怕了——要是手废了,我还能干什么?

    去医院拍了片子,医生说得休息,至少一个月不能干重活。可我请不了假啊,店里正缺人,而且休息了谁给我发工资?最后还是张姐想了个办法——让我主要负责冲水、上护发素这些对手腕要求不高的步骤,她和其他人多分担洗头的部分。

    那一个月,我特别过意不去。看着同事们累得手腕发抖,自己却做最轻的活儿。于是我就包了所有的杂活——打扫卫生、换毛巾、消毒工具,能多做一点是一点。

    现在我已经是店里的“老”洗头工了,新来的小弟小妹们也会叫我“刘哥”。他们刚开始洗头时手忙脚乱的样子,就像当年的我。我会教他们怎么站,怎么用力,怎么保护手腕。有个叫小慧的姑娘,才来了半个月就说手腕疼,想辞职。我拿出那贴一直没用的香港膏药给她,告诉她:“再坚持坚持,等手腕长出力气来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她问我:“刘哥,你的手腕现在还疼吗?”

    我想了想,说:“疼啊,怎么不疼。但这种疼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,像老朋友一样。它提醒我,我在靠自己的双手吃饭。”

    其实想想,哪个行业不辛苦呢?建筑工人的腰,快递员的腿,办公室白领的颈椎。我们洗头工,就是手腕特别受累些。但这双手虽然粗糙,虽然时常酸痛,却能给很多人带来片刻的轻松。当客人闭着眼睛,在你手下慢慢放松下来,发出舒服的叹息时,你会觉得,这点疼,值了。

    昨天给一位阿姨洗头,她说:“小伙子,你这手法真好,我头疼都缓解了。”走的时候多给了十块钱小费。我没要,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。她执意塞给我:“拿着吧,买贴膏药。”

    晚上下班,我和同事们一起去吃宵夜。举起啤酒杯的时候,大家手腕上都有深浅不一的护腕。我们相视而笑,什么也没说,碰杯的声音特别响。

    这双手,这双洗过成千上万个头的手,虽然会酸,会痛,会发抖,但它们干净、有力,能养活自己,还能给他人带来舒适。这就够了,真的够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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