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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现实打击多次,她依然没有放弃梦想

    我从小就想当个画家。不是那种画宣传画或者给书本插图的,是想画出能挂在美术馆里,让人站在面前看很久很久的画。我们那儿是个小县城,街上来来去去就那几条路,几排老房子。可在我眼里,天上的云,下雨时积水坑映出的碎光,隔壁阿婆晾晒的蓝印花布,都是颜色,都是线条。我总是一个人趴在窗台上,用捡来的粉笔头在水泥地上画,用烧过的木炭在废纸上画。那时候,心里像揣着一团火,亮堂堂的,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画布。

    十七岁那年,我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,里面塞满了我最宝贝的画稿,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汽车。我报考了省里最好的美术学院。我记得考素描那天,我握着炭笔的手心全是汗。我画得很投入,感觉整个人都钻到那个石膏像里去了。考完出来,天特别蓝,我觉得我的梦想,就跟那天空一样,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。

    结果,我落榜了。通知单寄到家里,薄薄的一张纸,像一块冰冷的铁片,砸在我心上。我妈没说什么,只是叹了口气,默默地给我盛了晚饭。那一整个夏天,我都觉得闷得喘不过气。邻居们见了面,总会“关心”地问一句:“哟,大学生回来了?以后打算做什么呀?”那眼神里的东西,我懂。我第一次觉得,梦想这个词,在现实面前,轻飘飘的,像一粒灰尘。

    我不甘心。在家里人的安排下,我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做学徒,说是学徒,其实就是打杂,帮师傅们跑腿、买颜料、绷画布。空闲的时候,我就自己画。公司的王师傅,一个干了二十多年的老美工,有一次看我画一幅夕阳下的麦田,他叼着烟,眯着眼看了半天,最后拍拍我肩膀说:“丫头,画得不错,有感觉。但光有感觉不行啊,这东西,不能当饭吃。”他指了指墙上那些等着要画的商品广告牌,“那个,才能换钱。”

    我心里拧着一股劲儿,偏不信。白天干活,晚上就在租来的那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里画。夏天热得像蒸笼,蚊子嗡嗡地绕着我飞;冬天,洗笔的水都能结层薄冰,手冻得又红又肿,握笔都发抖。我把省下来的钱全买了颜料和画纸,日子过得紧巴巴的。有次交完房租,身上就剩下十几块钱,买了一袋馒头,吃了整整一个星期。啃着冷馒头的时候,我就看着墙上贴着的莫奈《睡莲》的印刷品,告诉自己,总有一天,我的画也能那样。

    就这样画了两年,我攒下了一小摞作品,鼓足勇气去参加一个青年美术展。我精心挑选了三幅我自己最满意的,那是我用无数个夜晚和无数心血熬出来的。递交作品的时候,我的手都在抖。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,我几乎每晚都失眠。

    展览开幕那天,我一大早就去了,心跳得像打鼓。我在那些装裱精美、风格各异的画作中间来回找了好几遍,没有我的。一幅都没有。最后,我在角落一堆被淘汰下来的、等待退回的画作里,看到了我那三幅。它们就那么随意地靠在墙边,上面甚至落了一点灰尘。旁边有两个看起来是评委模样的人在聊天,声音不大,但我听得清清楚楚:“……基本功还是有点,但题材太旧了,没什么新意,现在不流行这种写实风景了……”

    我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展览馆的。只记得那天太阳白晃晃的,刺得我眼睛生疼。我抱着我那三幅画,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,感觉自己像个透明的影子。那一刻,所有的坚持、所有的热情,好像都被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击得粉碎。我蹲在马路牙子上,眼泪终于忍不住,大颗大颗地砸在膝盖上。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了路,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,我没有那个天赋,我的坚持只是一个笑话。

    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。下了班就回到那个小屋里发呆,画笔扔在墙角,蒙了灰。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黯淡、满脸疲惫的自己,觉得特别陌生。那个心里揣着一团火的小姑娘,好像已经被现实浇灭了。

    直到有一天,我路过一个小学门口,正是放学的时候,一群孩子叽叽喳喳地跑出来。有个小男孩跑得太急,摔倒了,趴在地上哇哇大哭。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,拍掉他身上的土。他哭得抽抽搭搭,我从包里翻出以前随身带的速写本和铅笔,三两下画了一个咧着大嘴笑的小太阳递给他。“你看,太阳公公都笑你啦,男子汉摔一跤不怕的。”他拿着那张画,看着看着,居然真的不哭了,还咧开缺了门牙的嘴,笑了。

    那一刻,看着他的笑容,我心里某个冻结了很久的地方,忽然“咔嚓”一声,裂开了一道缝。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,在水泥地上画画的那个下午,那种纯粹的、没有任何功利的快乐。画画,最初不就是为了这个吗?为了记录让我心动的瞬间,为了传递一点点温暖和美好。我为什么要用别人的标准和评价,来扼杀我心底最原始、最真实的热爱呢?

    那天晚上,回到家,我认真地擦掉了画笔上的灰尘。我没有再去想什么美术馆,什么流派,什么新意旧意。我开始画我身边的一切。画楼下早餐摊升起的袅袅炊烟,画雨中蜷缩在街角的流浪猫,画工友们休息时谈天说地的生动表情。我不再把它们当作“作品”,而是当作我生活的日记。我把那张画给小太阳的画,贴在了床头。

    后来,一个偶然的机会,一个开咖啡馆的朋友看到我画的那些生活速写,非常喜欢,问我能不能借去挂在店里。我答应了。没想到,居然有很多客人喜欢,还有人问卖不卖。再后来,有了一点小名气,开始有人找我画定制的小幅插画,虽然稿费不高,但至少,我能用我的画笔养活我自己了。

    去年,我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小画室。阳光能透过窗户,正好洒在画架上。我看着调色板上那些斑斓的色彩,心里特别平静。这一路走来,摔了太多跟头,听了太多否定,流过太多眼泪。梦想这个词,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飘在云端的、亮晶晶的幻影,它落到了地上,沾了尘土,甚至还有不少磕碰的疤痕。但它没有碎,它变得结实了,厚重了,像一颗被河水反复冲刷过的石头,沉甸甸地,稳稳地待在我的心里。

    我知道,我可能一辈子也成不了什么载入史册的大画家,我的画也许永远进不了那个我曾经向往的美术馆。但那又怎么样呢?我还在画,这就够了。那团火,没有被现实吹灭,它只是变成了一种更温和、更坚韧的光,照亮着我自己的路,也希望能偶尔,温暖一下路过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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