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菜市场摊主:卖完最后一把青菜收摊

    天还没亮透呢,我就把最后一把青菜从水里捞出来了。这把小油菜,水灵灵的,叶子上还挂着水珠,嫩得能掐出水来。我把它整整齐齐码在摊位最前面,跟旁边那些空了的竹筐一比,显得特别孤单。

    “就剩这一把啦?”隔壁卖豆腐的老张探过头来。

    “嗯呐,卖完就收摊。”我搓了搓手,手心糙得很,都是这些年摸菜摸的。

    这把小油菜其实早上就该卖掉的——是个老主顾挑好的,说转个身再来拿。结果等到现在太阳都偏西了,人也没见着。我心里倒不怨,这菜市场里来来往往的,谁还没个忘事的时候?

    市场里渐渐安静下来。早市的喧闹像潮水一样退去了,只剩下几个零星的摊位还亮着灯。卖鱼的李嫂正在冲洗案板,哗哗的水声传得老远;对面卖干货的老王已经盖上了塑料布,正坐在小马扎上打盹。

    我拉了把凳子坐下,看着这把小油菜。菜叶在傍晚的风里轻轻晃着,像是也在等着什么。

    忽然就想起来三十多年前,我第一次出摊的那天。那时我才二十出头,刚顶了我爸的班。那天早上我手忙脚乱的,秤都使不利索,还是隔壁摊的刘奶奶手把手教的我。刘奶奶走了都有十年了,可她那句“做买卖就是做人”的话,我一直记着。

    这些年来,这把椅子坐塌了三把,秤换过五杆,围裙更是数不清磨破了多少条。每天早上三点起床,四点去进货,五点开张——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三十五年。一万两千多个早晨啊,风雨无阻。

    有一年冬天,下特别大的雪,路上都没什么人了。我还守着摊子,心想能卖一点是一点。结果来了个老太太,说是儿媳妇坐月子,就想吃口新鲜的青菜。那天她买了我最后两把菠菜,临走时说:“你这菜真好,水灵。”就这一句话,让我心里暖烘烘的。

    还有经常来的那个宝妈,总是挑最新鲜的菜,说要给孩子做辅食。后来孩子会走路了,会跑了,会叫“阿姨”了——现在那孩子都上大学了吧?时间过得真快啊。

    这把小油菜在风里又抖了抖叶子。我伸手把它往里面挪了挪,怕它被风吹着了。

    其实今天儿子早上还打电话来,说:“爸,最后一天了,早点收摊吧,晚上全家出去吃。”我说好,可心里还是想把这最后一把菜卖完。不是差这一把菜的钱,就是觉得……总该有始有终。

    做菜贩子这行当,苦是真苦。冬天手冻得开裂,夏天浑身是汗。可是当你看着老主顾大老远地专门来找你买菜,当你听见他们说“就你家的菜最新鲜”,那种滋味,比什么都甜。

    市场里的灯一盏盏地灭了。卖水果的小陈推着车从我面前过:“叔,还不走啊?”

    “就走,就走。”我应着,眼睛还是盯着那把菜。

    忽然,有个身影在摊位前停住了。是个年轻姑娘,穿着西装裙,像是刚下班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老板,这油菜怎么卖?”

    我抬头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那把孤零零的油菜,笑了:“送你了,拿去吧。”

    姑娘愣了一下:“那怎么行?”

    “今天最后一天了,”我说,“收摊了。”

    她这才注意到周围空了的摊位,明白了什么似的:“您不做了啊?”

    “嗯,退休啦。”我说着,已经把菜装进塑料袋,递给她,“拿回去炒个香菇,好吃。”

    姑娘接过菜,站在那里没动。她从包里掏出钱包,硬是塞给我五块钱:“那更要付钱了,讨个彩头。”

    我捏着那五块钱,纸币温温的,还带着她的体温。

    “谢谢您这些年的菜,”她突然很认真地说,“我小时候,我妈就常来您这买菜的。”

    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,只能点点头。

    她提着菜走了,身影在市场门口的光里闪了一下,就不见了。

    我慢慢站起身,开始收拾东西。那把坐了十几年的折叠椅,我把它折好,靠在墙边。秤擦得干干净净,用布包起来。围裙叠整齐了,放进布袋里。

    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待了三十五年的摊位——水泥台子被磨得发亮,角落里还有我去年画的粉笔记号。明天,这里就会是别人的天地了。

    锁上门的时候,铁锁“咔嗒”一声,清脆得很。

    走出市场,夕阳正好,金黄金黄的光洒了一地。我回头又看了一眼,心里轻轻说了声:走啦。

    那把青菜,到底还是卖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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