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认识他那年，我二十二岁。春天，大学图书馆靠窗的位置，阳光斜斜地照进来，在摊开的书页上跳舞。他坐在我对面，偶尔抬头，目光相遇时便浅浅一笑。后来熟了，一起吃饭，散步，聊些不着边际的话。
第一次收到他送的花，是初夏傍晚。我们在校园里闲逛，路过一家小花店，我随口说：“百合真香啊。”隔了几天，他抱着一束白百合出现在宿舍楼下，花瓣上还带着水珠。我惊喜地接过来，心想：这人真细心。
可真正让我愣住的，是后来。
那年秋天，我感冒发烧，躺在宿舍床上昏昏沉沉。他来看我，手里捧着一小把淡紫色的花，细碎的花朵簇拥着，像一团温柔的雾。
“这是什么花？”我声音沙哑。
“勿忘我。”他把花插进床头的玻璃杯，“听说你病了，就想给你带点颜色看看。”
我这才想起来，两个月前，我们路过一个公园，我指着花坛里这种不起眼的小花说：“这个颜色真特别，像傍晚的天空。”就那么随口一说，连我自己都忘了。
病好后，那束勿忘我慢慢干了，颜色却依然保持着，我就一直摆在书桌上。
第二年我生日，他送的是向日葵——金灿灿的，每一片花瓣都像在笑。室友羡慕地说：“你男朋友真浪漫，送这么大一束向日葵。”
她们不知道，半年前我们一起看画展，在一幅向日葵油画前站了很久。我说：“这种花真好，永远朝着太阳，多乐观啊。”
其实那天我说了很多话，关于梵高，关于色彩，关于那天午餐吃了什么。可他就记住了向日葵。
最让我动容的，是第三年冬天。
那段时间我状态很不好——考研压力大，未来迷茫，常常莫名其妙地掉眼泪。有天晚上，我们在操场上散步，我一句话也不说，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。
他突然停下脚步：“你在这里等我一下。”
十几分钟后，他跑回来，微微喘着气，手里拿着一小盆仙人掌。小小的，圆滚滚的，顶上开了一朵鹅黄色的小花。
“给你。”他把花盆塞到我手里，“它不需要太多照顾，偶尔浇点水就能活。你看，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，它还能开花。”
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。不是因为委屈，是因为被懂得。他知道那时我需要的不是漂亮的鲜花，而是一种活下去的信念——哪怕环境再艰难，也要开出自己的花。
后来日子就这样过着。春天是铃兰，因为我曾说它的花形像小铃铛；夏天是桔梗，只因某次在花店我多看了它几眼；秋天是桂花，我们老家院子里就有一棵；冬天是山茶，那年第一场雪时，我赞叹过它在雪中依然红艳的样子。
从来没有错过。玫瑰是情人节随处可见的，康乃馨是母亲节应景的，这些大众的花他几乎不送。他送的，永远是我在某时某刻不经意间流露出喜爱的那种。
有次我忍不住问他：“你怎么都记得啊？”
他正在给那盆仙人掌浇水——它已经在我们窗台上住了两年，每年都开花。他头也不抬：“这有什么难的？你说喜欢什么的时候，眼睛会亮一下。”
就这一句话，让我怔了很久。
原来他不是在记忆，是在注视。当一个人真正注视着另一个人，那些喜好的细节就会自动烙印在心里，不需要刻意去记。
去年春天，我们搬进了自己的小家。阳台上种满了这些年来他送过的每一种花。勿忘我每年自播，已经长成一片；向日葵在角落里高高扬起笑脸；那盆仙人掌又冒出了新的花苞。
傍晚时分，我们常坐在阳台喝茶。风吹过来，各种花香混在一起，像把这几年的时光都酿成了味道。
昨天他下班回来，手里拿着一小束紫罗兰。我接过来闻了闻，香气清甜。
“今天怎么想起买花？”
“早上看你穿了一件淡紫色的毛衣，”他换着鞋，“就觉得这个颜色很配你。”
我把花插进花瓶，忽然明白：他记得的不仅仅是我喜欢的花，更是那些花背后的我——生病的我、沮丧的我、穿着紫色毛衣在厨房忙碌的我。每一朵花，都是一个时光的坐标，标记着某个时刻我的样子。
而他用这些花告诉我：你所有的样子，我都看见了，都记得。
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吧——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，而是年复一年地，记得你喜欢什么花，然后在平凡的日子里，一次次为你带回那些小小的、具体的美好。
花瓶里的紫罗兰静静开着。窗外，又是春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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