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美经典文章
她呢，每次见面都像变魔术似的换一条新裙子。淡粉的，天蓝的，鹅黄的，裙摆在春风里飘啊飘的。记得有回下小雨，我们共撑一把伞，她小心翼翼地把裙角撩起来，露出细白的脚踝。我闻到她头发上茉莉花的香味，混着雨水的清新，那一刻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亮的。
约会总要提前三天定地方。今天去新开的咖啡馆，明天看晚场电影，后天又要找家特色小馆子。其实去的都是普通地方，但光是讨论“去哪儿”就能发上几十条语音。她声音软软的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：“那家听说奶油意面很好吃诶。”我就赶紧接话：“周六带你去。”
等见了面，话多得说不完。她说办公室的绿萝又长新叶子了，我说路上看见一只特别胖的橘猫。这些琐碎小事，在我们听来都像世界上最有趣的新闻。分别时总要在地铁站磨蹭好久，说了一遍“再见”，又想起还有话没说完。她乘扶手电梯往下，我站在上面一直望，直到那抹裙角消失在转角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？
可能是结婚第二年，也可能是第三年。早晨出门，我扯了件T恤就往身上套，领口有点变形也没在意。她穿着居家服在厨房煎蛋，头发随便扎着，有一缕垂在额前。
“晚上想吃什么？”她问，眼睛还盯着锅里的蛋。
“都行。”我边系鞋带边答。
真的都行了。以前她不爱吃辣，我不能碰香菜，现在做饭就按最普通的来。糖醋排骨，清炒时蔬，番茄蛋汤，一周能轮上两回。
上周三是我们结婚五周年。下午才想起来，赶紧给她发消息：“晚上出去吃？”
她回：“冰箱里还有菜，别浪费了。”
最后在家炒了个回锅肉，蒜苗有点老。吃饭时她一直在说孩子幼儿园的事，我“嗯嗯”地应着，眼睛瞟了两眼手机。忽然发现她今天穿了条新裙子，藏蓝色的，衬得皮肤很白。
“这裙子没见你穿过。”
“上个月买的，”她夹了一筷子青菜，“你说颜色太深。”
我完全不记得说过这话。
晚上躺在床上，她背对着我，呼吸渐渐平稳。我望着天花板发呆，想起谈恋爱时有次她生日，我跑遍全城找那条她随口提过的丝巾。最后在一个小巷子的买手店找到，淡紫色的，绣着细小的花瓣。她拆开礼物时眼睛亮亮的，说你怎么记得。
现在她说过不喜欢藏蓝色，我转头就忘。
昨天周六，下大雨。她送孩子去兴趣班，回来时裤脚全湿了。我递过干毛巾，她擦着头发，忽然说：“记不记得以前下雨，我们老挤一把伞？”
记得。怎么不记得。那时伞总是往她那边斜，我半个肩膀淋得透湿。她发现了，非要往我这边靠，结果两个人都湿漉漉的，在屋檐下互相嘲笑对方是落汤鸡。
现在家里伞筒里插着四五把伞，再也不会有人淋湿了。
这些变化不是突然发生的，而是一点一点，像黄昏时的光影，不知不觉就暗下去了。没有争吵，没有埋怨，只是某天突然发现，我们不再为见面精心打扮，不再为去哪里吃饭讨论半天，不再在分别时依依不舍。
但真的什么都变了吗？
上周她感冒，夜里咳得厉害。我起来倒水，试水温时自己先尝一口，怕太烫或太凉。她把水喝完，手在我手背上停了一下，很轻，但很暖。
昨天我加班晚归，推开卧室门见她已经睡了，却还亮着我这边的床头灯。昏黄的一小圈光，刚好照见拖鞋摆放的方向。
也许不是无所谓了，只是换了一种方式。那些热烈的、心动的、小心翼翼的瞬间，沉淀成了更深的东西。它藏在温水杯适口的温度里，藏在深夜留的那盏灯里，藏在记得你不吃香菜的日常里。
谈恋爱时，我们是在彼此生命里做客的客人，客气、热情，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。结婚后，我们成了彼此生命里的归人，踏实、自在，知道无论怎样，这里都是可以安心回来的地方。
客人总要告辞，而归人，是要一起把日子过到白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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