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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和他一起去听音乐会

    那段时间,我总是一个人戴着耳机,在上下班的公交车上听那几首熟悉的古典乐。音乐像一层薄薄的茧,把我包裹起来,和拥挤的人群隔开。直到有一天,我听到了那首德彪西的《月光》——不是耳机里的版本,是从他半掩的办公室里飘出来的。

    他在整理文件,看见我站在门口,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吵到你了?”

    “没有,”我说,“只是没想到你也听这个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我们聊起了音乐。他说他每年都会去听几场音乐会,最喜欢的是小提琴,特别是那首《梁祝》。“每次听到化蝶那段,”他的眼睛看向窗外,“就觉得再遗憾的故事,在音乐里也能变得很美。”

    后来,我开始留意音乐厅的演出信息。三月的那个雨天,我看到小提琴家吕思清要来演出的海报,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。售票窗口排着长队,轮到我的时候,最好的位置已经卖完了。我选了二楼左侧的座位——从那里能看到整个乐队的侧面,特别是小提琴组的位置。

    把票递给他的时候,我的手心有点出汗。“下周六晚上,”我尽量说得随意,“如果你有空的话。”

    他接过票,看了很久。久到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。然后他抬起头,那个笑容让我一下子放松下来:“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。”

    等待的那一周过得特别慢。我翻出所有版本的《梁祝》来听,从俞丽拿到西崎崇子。每天下班路过他办公室,我们都会多聊几句关于音乐会的事。他说他小时候学过两年小提琴,后来因为学业放弃了。“最遗憾的,”他说,“是没能拉好《梁祝》的开头那段。”

    终于到了周六。我提前两个小时开始准备,试了三件外套,最后选了他曾经说过好看的浅蓝色毛衣。到场时才发现,他也穿了深蓝色的衬衫——我们相视一笑,像两个默契的同谋。

    音乐厅的灯光暗下来时,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轻柔。当《梁祝》的旋律响起,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。小提琴的声音像一条丝带,在空中缠绕、上升。到了“抗婚”那段,急促的琴声里都是挣扎;而“化蝶”部分开始时,我偷偷看了他一眼——他的眼眶是湿的。

    在所有的掌声和“bravo”的欢呼声中,我听到他轻轻地说:“原来在现场听,是这样的感觉。”

    音乐会结束后,我们沿着深夜的街道走了很久。他说起第一次听《梁祝》是高中时代,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磁带,躲在被子里听到电池耗尽。我说起大学时偷偷喜欢过乐团里拉小提琴的学长,却始终没有勇气和他说一句话。

    “其实,”他在路灯下停住脚步,“今天最打动我的不是《梁祝》。”

    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“是上半场的那首圣桑的《引子与回旋随想曲》。你知道吗?在那些快速的回旋段落里,我一直在看你的侧脸。你看得那么专注,眼睛里映着舞台的光。那一刻我突然明白,音乐之所以动人,不只是因为声音本身,还因为能和懂得的人一起聆听。”

    我们站在春夜的微风里,远处还有散场的观众在打车,隐约能听到有人哼着刚才encore的旋律。这个世界刚刚被音乐洗涤过,一切都干净而清新。

    后来我们又一起听过很多场音乐会。马勒宏大的交响曲,莫扎特轻盈的协奏曲,还有他最喜欢的中国作曲家陈其钢的《逝去的时光》。但每次提起“第一次”,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春夜。

    现在,那张泛黄的票根还夹在我的日记本里。有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,上面模糊的字迹记录的不只是一场演出,更是一个开始——从一个人听耳机,到两个人分享同一个频率的开始。

    去年秋天,我们在国家大剧院听《黄河大合唱》。中场休息时,他凑到我耳边说:“下次,我想和你一起去听柏林爱乐。”然后顿了顿,“不只是下次,是以后每一次。”

    我没有说话,只是握紧了他的手。台下观众的低语像远处的潮声,而我知道,在接下来的下半场,当钢琴弹出《黄河颂》的第一个音符时,我们会同时屏住呼吸,然后相视一笑。

    就像第一次那样。就像每一次那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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